在没有微信支付、支付宝的年代里，货车司机的腰包里备着给交警的罚款，留着罚单；公共汽车售票员的任务是将票发给旅客，把钱收进腰包；摩的司机、发廊小姐、三嫂，他们的腰间也系着腰包。改革开放的洪流鼓荡得腰包膨胀。

　　钱老板不同，他不用腰包，嫌它小，装不了几个钱。他掂一只黑色皮包，装着大哥大，和一沓一沓的人民币，游走在公检法，矿管局，县委县政府的领导办公室。他的主要任务就是撒钱，攻关。

　　钱老板真有钱，他爹也真会起名，叫他钱旺。钱旺斗大的字不识几个，就连给银行的大额存单上签个名，写得也是狗扒叉。银行营业员的小姑娘每每见到旺哥就笑成了一朵花，不住地称赞，“旺哥的字，写得真好！”钱旺的心里美滋儿滋的。

　　钱旺是大老板，附近十几个小煤窑都是他开的，别人眼红，试图搅局，都跟旺哥摆平了。旺哥是谁，那可是黑红两道通吃的人物。旺哥躺在小煤窑井口旁边的简易房里，听着咯啷咯啷卷扬机下煤罐和向上提的声音，再听那哐当一声，一罐煤运到井口掉进车箱里，一万元就装进了腰包。这种声音像一首首乐曲温柔地敲着他的耳膜。旺哥满脸的横肉里装着美酒，也装着美女。

　　旺哥十分注重工人的思想文化建设，隔三差五请电影放映队的来放电影。工人们大多是光棍汉或是上不进学的小年轻。他们大都来自外地，过着一人吃饱全家不饥的生活。他们一边看电影，一边也欣赏着里面男女亲昵的举动。他们的嘴一张一翕，也试图尝一尝亲嘴的滋味。

　　工人们的胃口也在不断变化，看腻了电影，总想找一点儿刺激的，好缓解一下疲惫的身心。他们央求旺哥去租点黄带来看。旺哥不负众望，不仅满足了工人们的要求，还在一大片矿井的中心区域盖起了漂亮的录相厅。录相厅闪着光的镏金字照得刺人的眼。录相厅前半夜放港台片，后半夜放A片。那小青年看得是心潮澎湃，蠢蠢欲动，散发着青春气息的荷尔蒙在身体里躁动着。

　　工人们下班了，系着腰包的摩的师傅们，一溜班地两轮摩托车，整齐地站在煤场边等生意。一队队的小年轻，从黑煤洞里爬出来，脸洗得白生生，头上的摩丝将头发固定成港台明星状。坐上摩的，一溜烟，直奔关东街红灯区。

　　关东街很热闹，一街两行洗面，按摩，踩背，发廊，足疗，掏耳，戏曲班，唢呐班，全归三产行业。一到晚上，各家门前灯火辉煌，霓虹闪烁。老鸨们，连推带搡将路过的摩丝团笼络进去，好烟、好酒、好茶呈上。有美女像蛇一样缠着你的腰。小青年们向往已久的咂嘴动作，已被小姐们演练得像演戏一般，美得有点让人窒息。油头粉面，腆着大肚子的矿主们，开着车要么在这里留宿，要么拉着相中的妞去星光大酒店放浪。

　　星光大酒店虽说赶不上当年的“红楼”，可在当年当地也称得上小有名气。富商，官员，成功人士趋之若鹜，视能出入此地是一种荣耀，就像家里出了个大学生一样光荣。酒店里养了一群窈窕淑女，一个个摇曵生姿。她们不用腰包，腰包由前台服务员用号码标注，记在日记本上，一个月之后才能提现。

　　她们和老板娘有约定，抽头按三七开，尽管三有点少，可对于不用下地劳动，吃香喝辣的生活，她们也抵不住诱惑，就那样在男人堆里飘来荡去。俗话说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星光酒店老板娘揩小姐的油水，她的老公领着一个漂亮妞携款自谋出路了。

　　录相厅开业了，鞭炮齐鸣，锣鼓喧天。附近的矿主们送来锦旗，大玻璃镜，乡党委、政府及矿管局领导也送来花篮、椅子、保温瓶等。领导讲话也很有水平：“我们在发展民营经济的同时，也要抓精神文明建设，我们也要用两条腿走路，两只手抓牢抓紧两个文明建设。”下面的工人们手掌都拍红了。要知道，旺哥是谁，一年能给村里，乡里，县里，职能部门创造多少收入。附近的矿主们更感激旺哥，录相厅能激发出多少旺盛的生产力。下井，赚钱，赚多多的钱，也吃喝嫖赌过上层人的生活。

　　刘根辍学后干不了重活，托人给旺哥捎信儿能否给谋点差事。旺哥够意思，让刘根在录相厅卖票，收钱，把门。刘根的腰包要比一般人的大，放一场下来收入不少钱呢？收钱找钱都得去腰包里鼓捣。刘根家境贫寒，工作卖力，丁是丁，卯是卯，旺哥看得起，有时去城里风光偶尔也带上他。没过多久，刘根也学会了给旺哥点烟，擦皮鞋，拉车门，学会了抽烟。玩女人的事，人家看他是个娃娃，常常被婉拒。

　　刘根半夜里放黄色录相带的事传到派出所民警的耳朵里。偶尔也被逮到派出所讯问，只不过前脚进，后脚出，罚点款了事。在旺哥的大树底下就像在幼儿园一样好混。刘根小小年纪，不学好，因强奸幼女罪被劳动教养了。旺哥看他可怜，偶尔也会去教养所看看他。

　　听人说关东街的按摩店里，有人看到过三嫂，着实让人惊吓。三嫂是谁，人长得漂亮，说话温声细语，像只百灵鸟，怎么可能呢？三哥自小就体弱多病，可长得瘦高挑，脸型有点像周润发，让许多女孩崇拜。这不，三嫂就相中了他这张脸。婚后夫妻恩爱，爱情的结晶连珠炮似的来了三个带把儿的。

　　眼看人家过得有滋有味，三哥出不了重体力，凭他那体格，力气也卖不了几个钱。三嫂听村里的小媚说，去关东街有不用出力还能挣大钱的生意，在那儿挣钱就像在地上捡钱。再看看人家小媚的装束，柳腰细眉，樱桃小嘴，高根鞋，BB机，洋跨包，波浪卷。再想想自己，挑一担烂菜去集市上卖，挂在腰间的腰包从来就没鼓囊过，有时卖不完，还得驴一般地驮回去，第二天接着卖。

　　俗话说人靠衣服马靠鞍，这女人更是三分长相七分打扮，现在的三嫂远不及当年的颜值，更没法和小媚比了，她有些落伍了。在人心思变的年代，她也想金蝉脱壳。

　　改革开放的东风吹遍了每个山顶，吹绿了肥田沃野，也吹开了山沟沟里人们的思想。在人人思富求变的大环境下，仿佛谁家过不上来就丢人似的。三嫂再也不能守着苦日子了，贞洁能顶几个钱，即不能顶吃，也不能顶喝，眼看三个儿子嗷嗷待哺，这得找出路呀。听说越南人就是靠女人养家的，老公不中用，那就得舍娘们上。三嫂暗自给自己打气儿。

　　在小媚的指引下，三嫂业务精进，发展很快，所谓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那可是滚瓜烂熟。从业不久便被星光大酒店的老板娘挖走了。在老板娘眼里，女人的硬件要好，软件也得跟得上，那运转起来才能虎虎生风；在矿主们眼里，女人就是矿工们的发动机；在有些领导眼里，女人就是绿色GDP。自从星光大酒店来了三嫂，各项指标噌噌噌往上蹿。三嫂将在按摩店的小经验进行大推广，从各项激励机制入手，恨抓潜能开发和人才引进，将大胆泼辣，思想、行动前卫，相貌姣好的女孩充实到一线岗位上来。

　　年终了，在县里组织的名星企业的名单上，钱旺的煤业集团被授予纳税大户，星光大酒店授予三产优秀企业，三嫂被评为巾帼标兵。在颁奖时，企业局的领导摇着三嫂柔软滑嫩的手，久久不肯撒去。在三嫂的眼里，各式各样的腰包，看见的，看不见的都在那儿群魔乱舞似的躁动着……在旺哥的眼里，煤矿上的所有事故，无论大小只要鼓了某些人的腰包，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平安无事了。

　　作者简介：

　　王顺杰，河南省渑池县城关镇塔泥学校语文教师。抒天地之浩气，绽思想之火花，诉心灵之感触。用文字记录心情，用意境装扮生活，用思想淬取灵魂。偶有作品散见于中国诗歌文学精品、中学语文教参、仰韶作家群和中原作家群等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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