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是小果果的微信电话把我从梦境里拉了出来。

　　挂了电话，房间里没了声音，我却听到了自己怦怦的心跳声。

　　辗转难眠，戴上耳机听歌。

　　“……把昨天都作废……”是哪一首歌呢？

　　这旋律有一种磁性，就是记不起来，翻开群里孩子们制作的小视频，点开单循环，来品问这句话。

　　这黑夜，这荧光，就是现在，最真实的是转眼都要作废了。

　　年初之时，我的办公室来了大大小小五个人。寒暄过后，就发现大姐是我们学校的优秀毕业生；又说几句话后，我的印象里也有了二姐的记忆；第一直觉，坐在两个姐姐中间的小姑娘应该是在课堂上遇到过的，她乌黑的眼睛转来转去在听姐姐和我交谈，一声不吭只会点头。不知是米黄色的衣服在分散视线，还是此时她的腼腆和安静在作怪，让我不敢确认眼前的小姑年就是走廊尽头那个班里的小果果。

　　在我的小课堂里，她总是第一个来到教室，有一次晚到了一会儿，她站在门口一副惊恐的表情逗笑了在场的每个人，然后用手捂着嘴猫着腰迅速坐到位置上，就开始舞动自己的铅笔。她画画不算最快的，但她是听讲最认真、最爱动手的同学之一，每次下课以后总会多待一会儿，有啥不清楚的都会及时和我交流，直至给我送上：

　　“哦，我懂了！”

　　放学后，她喜欢把带背带的黑色速写板挎在肩膀上，面带微笑迈着轻盈的脚步在人群中穿梭，不经意间在校园里把黑、白、红描绘出一道简单写意的风景。

　　她之所以每天下午能第一个进画室，是因为她总是不吃饭，要么自己手里拿着夹馍来，要么让别人随后捎一个给她，吃着夹馍画静物的样子到现在还能记得起来。有时候她会微笑着让同学来分享夹馍的味道，有时候也会让我品尝她的夹馍，我不吃时，她能把那味道描述得让我在嘴里流口水。

　　腼腆这个词逐渐在我心里消失了，大方、开朗、勤奋等词汇沾满了我的口舌。但她看我文章的第一时间从来都不会说看懂了。

　　夏天到了，小果果的白短袖上几乎每天都有铅黑色，深色裤子上从来都不缺颜色点，每天主动打扫画室内外卫生的同学中也必定有她。有一天，我忍不住提醒她，买个围裙把衣服护起来，她微笑着说：

　　“校服都是工作服，宿舍里还有一件里，回去一换都好了。”

　　端午节那天，她用小黑手把粽子、西瓜、大杏分发给同学们，还猜中了我暗藏的祝福，她手上的铅笔沫就成了我们分享幸福时刻的公约数。

　　到了秋天，她画了一幅花卉作品当作礼物送给我。

　　“这画和秋叶一样灿烂干净，清纯有朝气。”

　　她随口来了一句：“我的画能和姐姐们一样，装到画框里挂在墙上吗？”

　　“可以呀，再多画几幅，我好找个地方，给你全挂上。”

　　“好的，我一定好好画。”

　　“你还担心不过线吗？”

　　她摇了摇头：“节日快乐啊！”

　　谁知放在我办公桌上的玻璃瓶插花色彩作品，点燃了我那一阶段的工作激情，这也被我认为是小果果学习过程的转折点。

　　我放在办公桌边的纯牛奶、小面包等小零食，不知不觉地成了她来问问题时的讨论对象，她说周日回来学时，她妈妈总会把她喜欢吃的零食装一大包让她带到学校吃，还问我发现她违反过课堂纪律没?

　　再次穿上棉校服时，我们在画画期间的交流少了，看作业时的问题多了，她不耻下问的态度依然在线。都知道人的脚步有声音，但你不可能想到她的绘画进步也会有声音。

　　“本身我是不看好你的，但现在你已改变了我的判断。”

　　她粉嫩的脸上好像多了几颗小豆豆，双眸甚是晶莹剔透。她嘴角抽动两下，只是把她那可爱的、洁白的虎牙半露了出来，但没有说话。默默地站在学生堆前边，继续听我给其他人介绍她的作业。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她的微笑少了，作业量更大了，有时候会偷偷地瞟我一眼，我也能感觉到她的异常表现。无意间从同班同学口中侧面了解到，是因为我点评作业的思想和她的理解不在一条线上。我在巡查同学们画作业的时候，坐在她旁边的男同学不自在地向我提问：

　　“你都转过来好几圈了，咋不看我们的作业呢？”

　　这个同学挤眉弄眼，向我暗示不是他的意思。

　　我接上话：“在绘画过程中，没有提示你，说明你的绘画过程没有问题，当我不停地说你的时候，你的专业进度肯定是有问题了，还是希望大家专心画画为好。”

　　小果果扭过头微笑着瞥着眼：“老师骗人哩，不是心里话，不过还能接受。”

　　没过几天，小果果青春的模样又展现了，板蓝根、茶叶、香菇酱为我们的课余生活添加了一味粘合剂。

　　绘画的瓶颈期出现了，每次看作业的不适让我们的关系，或多或少有那么点一丝丝自然的水痕。

　　有一次，别人都把速写作业改过好几遍了，就是不见小果果来看作业，当所有人都离开自己的位置开始进行下一个内容训练时，她还在专注地画速写，我叫了好几次，她都敷衍着继续画自己的，犹豫中我当着大家的面就随口说了一句话：

　　“别杠了，换换思路先进行下一步，随后再来深研究。”

　　谁知她有点说不出来是生气还是咋的了：

　　“我没杠，就是想把它画完，停一会好让你看！”

　　围在我身边的同学都看着我，有的微笑着，有的做鬼脸，还有的说安慰话。我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和其同学互动着绘画理论。

　　讨论间歇，小果果把她的速写放到我眼前的桌子上。不是我的眼睛亮了，而是她的速写太靓了，不管是造型表现也好，还是整体气氛也好，都超出了我的预想，特别是表情和头发的刻画都是超写实主义的化身，给我的视觉带来了冲击力：

　　“杠的好，杠的妙，杠的呱呱叫，超越了，大家都过来看看！”

　　她当即追问我一句话：

　　“老师你咋老说不看好我，还这样表扬我，啥意思呢？”

　　我无言以对，却还在狡辩：

　　“说明你进步太大了嘛，呵呵！”

　　她笑得不设防但却用手把半个脸遮挡了起来：

　　“老师就是爱骗人，嘻嘻！”

　　我让她把作业拿在手中放在胸前展示给在场的同学，她却害羞了，移动着怪怪的脚步走向每一个同学，尴尬的现场气氛在啧啧的赞叹声中变得有温度了。

　　这一杠不要紧，引爆了所有人的速写作业次第绽放，那几天真的是可以用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来形容画室里的备考场景。

　　画室里的氛围刚刚好时，校园里的新冠病毒也是多点开花，考前最关键的一段时间，我们只能在线上交流，当然，视频电话最多的也是非小果果莫属，昨天还在电话里给我朗诵诗歌：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今天，我们一块在校门口留影，一同欣赏赶考路上的沿途风景，一起憧憬桃花浪、月桂香，相互振臂加油……至此时，即将把现在都作废的此刻。

　　我也想听听你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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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

　　王小伟，河南省渑池县第二高级中学美术教师。三门峡市骨干教师、教学标兵，河南省优秀辅导员。有作品入选《师兴旷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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