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六点的光景，咣咣当当的声音就从不远处的建筑工地传来。睁了眼，薄纱的窗帘外不见早起的阳光。入秋了呢，可不是，白露已过一周。再睡一会儿吧，难得周末。翻过身，你背对光线，继续闭眼。

　　“沙沙”，又一声近处的响动惊扰了你，还伴有一声野猫的惊叫。大概是一阵风经过，那从绿竹惊动了你的窗帘，也惊动了绿竹丛中的野猫。起来吧，你不愿再辗转，抚了那丛绿竹唤你晨起的好意。已入中秋，它们还是那个模样 。

　　它们什么时候变过样子呢?你这样问自己。

　　那么纤弱的它们，生命力竟那样顽强，抵抗住了四季轮回的沧桑。

　　生命，真是奇妙的东西啊!你暗自发笑。

一

　　想起生命，你就想起了操场操场上那一群生龙活虎般的娃。每天的两操，他们雷打不动成为绿茵场上的一道风景。带着口号跑四圈，已是汗流浃背，不停止的还有收腹跳、俯卧撑等体能训练。一个个涨红了的小脸，呈现出的满是坚毅，是生命的一种韧性。

　　不然呢。你看，那个麦黄肤色的小个子男生，上学期的课堂还老是打盹呢!这学期可不一样了。早读课上，小嘴张合的频率足以看出他的紧张感。如今这操场上的全力以赴，哪里看出丝毫懒惰的影子呢。抬腿的高度，胳膊的摆动，身体的升起，落下，全不逊色与他人。他的改变让你感动，让你心疼。生命个体的生发是不同期的，一旦他觉悟， 爆发出的能量是不可限的。你不由得嘲笑自己，上学期浪费了那么多的口舌，那是时机未到啊。本学期初三，“初三”俩字犹如生命的加速器。快捷的洪流中，他们自动换挡，正如眼前这个小个子男生 。

　　女生呢，必须点一个大大的赞。哪里是不甘落后，她们完全是绝不逊色于男生。你看那俩女生，瘦挑的身板，让你担心风会将她们吹倒。可是呢，一旦动起来，你就会触目惊心。如此利落的起跳，如此迅捷的摆臂，不是那飞扬的马尾辫，你哪能区辨她们就是女生啊。有时候，你真担心她们苍白的小脸会流下泪水，生怕她们柔弱的身体会倒下。不会的，真的不会!那不屈的意志，拉长了生命的韧性。你不禁慨叹，原来生命的能量场如此强大 。

　　另外一处最显眼的两个女生，是你最想谈起，也是你向别人谈起次数最多的两个。两个女生的体格相似，面庞也相似，又都戴着相似的眼镜。你几乎分辨不清她们的名字，只是她们的肤色有一点差别，一个略白一些 。

　　可能是速度和体质的原因，她们被照顾于操场中间跑小圈。各班这样易掉队的孩子，聚集于操场的核心处，也成了一个大圆。速度快慢有别，这个圆心的运行也就时快时慢。有时，还会因一两个人的止步停止蠕动。而这两个女生，就不一样了。她们原本是在随圆心前进的，一会儿，她们两个就成了单独小分队，并列与圆心之外。圆心的快，慢，停止，已与她们不相干。她们只专注于自己的脚步，满头大汗，湿发贴于面颊，却从不曾减速，从不曾停下。

　　四百米跑道，两个足球场，如此大的操场散布了千余名孩子。本身，它就成了一个竞技场。竞赛的是体能，是技巧，竞赛的还是态度，是毅力，是韧性。谁能坚持到明年，不被落下，谁就有可能是决胜者。而这里，只是社会这个大赛场的缩版。他们人生的第一场竞技始于这里。好的态度，是他们人生竞技取胜的敲门砖吧 。

　　你跟身边同事的讲，这两个女生，绝不会落下。

二

　　孩子们身上的张力，是天生的。而你还想讲讲自己的父亲。一个刚过七旬的老人，算不得高寿，也算不得年轻。儿孙满堂，是到了颐养天年之时。近年，却总是不遂。母亲生病离世的打击，几乎摧垮了他。但他没有倒下，可是病痛却不死心，时刻纠缠着他。原本患腿疾，走路就不够利落，添新疾导致四肢麻木，生活不能自理。就医，护理，花费，是子女应尽的本分，却不能替代他的肉体之苦 。

　　他曾经苦闷，懊恼，怨天尤人。天还有阴晴之变，更何况是人的情绪。自然的面前，人是多么的渺小;病痛的面前，人又是多么的无奈 。

　　然而，父亲乐观地挺住了。配合吃药，打点滴，配合康复训练，直到今天的独自锻炼。用他自己的话来讲：自己还不达标，只能做到百分之七十的情绪是乐观的 。你想说：感恩这百分之七十的乐观 。

　　是啊，若不是这百分之七十的乐观，百分之七十的不停止，父亲怎能从一个躺在床上翻身都需要护工的老人，变成现在那个骑着三轮车，跟着手机的音乐，在小区里散心的老人 。

　　结束医院康复之后，父亲坚持要买辆三轮车来锻炼，做子女的自是担心。因为四肢的麻木，双腿的疼痛并未离去。父亲只是在护工的看护下，可以拄着拐杖，从屋里挪移自己的身体到屋外。

　　每天，上午骑，下午骑。由一圈到两圈，由五百米到一千米。尽管骑过之后，要面对更加难受的肌肉拉动过的疲惫与疼痛。但是，父亲却一日胜于一日的坚持，一日胜于一日的坚强。

　　直到那一日，他告诉你：可以不用护工了!接父亲回你家的路上，你还是忐忑的。

　　最初用护工，就是因为你们的身体不能承受工作、医院的艰辛 。眼下，真的可以了吗?

　　相信，你告诉自己，信心是打胜仗的前提呢 。

　　真的，第一次，父亲整晚都没有叫你;第一次，你不用：父亲在里面，你在外面沙发上，随时等待呼叫。头两天晚上，你仍不放心，倒是偷偷开父亲的门看两次 。白天，半中间儿你会偶尔回来看一次，以消减自己的担心。

　　到今天，已是第十天。父亲能独立的用轮椅、拐杖，能独立的起夜，独立的从屋里挪到屋外，独立的骑上三轮车，游走于小区附近的公园。锻炼之后的疼痛依然在，四肢的麻木依然在，但它们全被遮盖在了老人的坚强之下 。

　　若是别人，你一定会惊叹。面对父亲，你知道，他进步背后承受的所有艰难。有些话，不用讲那么清楚 。

　　你不知道，上天赋予父亲的天年还有多少。但你知道，无论长与短，父亲的生命都是有质量的 。

　　有多少人担心生命的脆弱，被困难与疾病吓到，止步不前或等待死神。

　　可是，孩子们的生命彰显出了韧性，老人的生命体现出了质量。对生命，你更增添了几分敬畏。你觉得双肩沉甸甸的。守护孩子成长，看护老人生活，你的脚步容不得懈怠呢!

　　门外，传来父亲与邻家孩子打招呼的声音。冲一杯豆奶，剥一枚香蕉迎他。父亲又带来好消息：今天的骑程不低于五公里呢!要搁笔做饭了，你深知，自己所能做的也仅于此 。

　　不过，你深信：以后，父亲定然会有更多的好消息带来;明年，操场上的那群孩子定然也能喜报频传 。

　　生命的深度真是让人琢磨不透，正如那窗外的绿竹，珍惜吧。

　　作者简介：职雪芹，获嘉县第一初级中学语文教师。只希望：用心教书，安静读书，快乐生活，找点时间，写点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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