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单位组织体检，她不想去，把体检卡扔给我，叫我想办法打发了。

　　我坐在沙发上，把卡翻过来调过去地研究一番，没看出什么门道。

　　上幼儿园的女儿爬上我的膝盖，学我的样子翻看着，问我卡里装了多少钱。

　　我告诉她，这是体检卡，不是银行卡，所以里边没办法放钱。

　　女儿又问，体检卡是干吗的。我只得又给她解释。

　　她似懂非懂，不再追问，回到她和母亲的卧室。出来的时候，颈上挂一根玩具听诊器，手上拿着医药箱，装模作样地听听这里，敲敲那里，最后得出结论说：爸爸，你很健康。

　　这套玩具是母亲给她买的。自打降生，就是母亲带她，断奶之后，祖孙俩更是形影不离。但自从女儿上了幼儿园，母亲就有了变化，每到双休日就跑回老家。老家只剩一所空房子，冬天奇冷，夏天贼热，我说装个空调，她说太浪费。我劝她别再回去，她听不进去，也不肯说明理由。我只好任由她折腾。

　　给我做完检查，女儿又要拿妻子做实验。妻子嫌她烦，叫她给奶奶当医生。女儿说奶奶下周一才回来，现在只有妈妈一个病人。这话提醒了我，我决定把体检卡用在母亲身上。

　　母亲没什么意见，由我安排时间。隔了一周，我在周六这天上午带她去了金湖人民医院。体检的人很多，我也毫无头绪。工作人员登记了母亲的姓名和年龄之后，告诉我先带她抽血，做B超，再做其他检查。

　　抽血时，女护士说，母亲年纪大了，应该顺便检查一下心脏。我说考虑一下，她说最好现在一起抽，还能少扎一针，要是以后单独检查，至少得三百块。我同意了，叫她先给母亲抽血，我去交费。

　　体检的过程十分漫长，待到结束，已经迈过12点钟的门槛。吃过午饭，母亲仍要回老家。我试图阻拦，没用，只好开车送她回去。下车后，她掏出钥匙，摸了摸，捅进锁孔，开了门。我没进屋，掉头，沿来时路回去。

　　没几天，体检结果出来了。母亲的各项指标都很正常，除了血常规和视力。她有点贫血，眼睛疑似患有白内障。

　　我问母亲，当时医生怎么说的。

　　母亲摇摇头，说忘了。

　　我说白内障可不是小事。

　　母亲说大夫们就是吓唬人的，目的就是想多挣一点钱。

　　女儿安慰她，奶奶不用怕，有办法。然后就从她们的卧室翻出一样宝贝，是个粉红色的腰包，砖块大小，里面装了一副黑框眼镜，镜框右端连着一根黑色电线，线的另一端连接放电池的装置，戴上后有种针刺感。

　　我以为这也是母亲给女儿买的玩具，问了才知道，这是我曾经用过的。我拿过来检查，多年前的记忆缓缓浮现眼前。

　　那年，我应该读小学五年级，学校检查视力，老师告诉我需要去医院做个散瞳检查，看是不是近视了。母亲什么反应我已经记不起来，只记得她带我去了医院，确诊我患上了近视。那副黑框眼镜就是离开医院之后买的，花了四百块。有没有效果都是后话了，母亲当时只问了我一句话，你觉着咋样?我如实告诉了她，她便掏了钱。

　　那时，母亲每天早早做好饭，还没等我睡醒，就跟着插稻秧的队伍下水田干活了。撅着屁股，猫着腰，一天能挣四十块钱，到家后，总会累得喊腰疼。父亲说，别去了，少挣两块，咱就少花两块。母亲总是点点头，说不去了，到了第二天早上，她又不见了踪影。

　　再次看到这副眼镜，我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眼睛也不禁湿润了。我怕被他们看到，谎称去厕所，然后摘下眼镜，拿毛巾拭掉眼角的泪光。

　　第二天，我跟领导请了假，准备带母亲去医院检查。她执意等到周六，我告诉她，领导肯定我的工作，放我一天假。

　　母亲相信了，却仍不肯去医院。她说我好不容易有一天假期，不能又耗在医院。

　　我说，工作日去医院，人少，还能挂上专家号，看得好。我还许诺她，等看完眼睛，带她去荷花荡看荷花。

　　母亲笑了，念叨说，一直听人说荷花荡有多大，有多美，却一直没去看过。

　　这话让我热泪盈眶，她身为金湖人，却没看过荷花荡，这儿子当的……

　　作者简介：刘丽艳，河北省唐山市丰南区王家盘子小学英语教师。发表散文、诗歌及小小说多篇，先后在小学英语教师技能大赛中荣获国家级三等奖、唐山市级一等奖。热爱阅读、写作，寄望于用文字陶冶情操，提升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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