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作品 | 王伟涛:那年夏天,霞光满天
| 摘要:那年夏天,霞光满天 1995年的夏天,炎热而又漫长。 当年,我正读初一,虽然成绩优异,但我却不得不为一学期137块5的学费发愁。暑假,我决定跟着小叔,还有村里一帮泥瓦匠去县城的…… |
那年夏天,霞光满天
1995年的夏天,炎热而又漫长。
当年,我正读初一,虽然成绩优异,但我却不得不为一学期137块5的学费发愁。暑假,我决定跟着小叔,还有村里一帮泥瓦匠去县城的工地干活,一天的工资是7块5毛钱,这对我来说是极具诱惑力的巨款。

老家离县城二十里路。每天清晨5点,我就骑着二八大杠,跟着去县城做工的自行车大军一起在尘土飞扬的土路上飞驰。中午顾不得疲劳和炎热,再来回骑40里路,回家吃一碗稀饭和两个馍馍,就为了省一块钱的午餐钱。等再次回到工地,那点寡淡的午餐带来的些许能量早已消耗殆尽,但一想到一天能挣7块5,也就一点也不觉得辛苦了。
那时的工地上,力量和技术一样受人尊重。有技术的大工们只负责砌墙,工资是小工的三倍,又能对小工吆五喝六,很是威风。当然,如果你技术不咋地,但有一把子好力气,能吃苦又会打架,在工地上一样很吃得开。可惜,我两样都没有。当时的我才1米5多,又瘦又小,所以我就比别的小工更勤快,因为我知道自己比他们更需要这笔钱,我不能让工头觉得我不值那一天7块5的工资。
一天傍晚,霞光满天,我站在公安局前广场的墙上抡大锤砸墙。旁边的巷子里就是小吃街,我看到很多同龄人衣着整洁鲜亮地坐在小吃摊前悠闲地喝豆汁、吃煎包,我就暗暗发誓:一定要在成绩上超过他们,将来也可以过上优越的生活!于是,我砸得更起劲了,霞光把我瘦小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如果你认为在工地上只要肯下力气就没人找你麻烦,到月底就可以领工资,那就太天真了。总有些人会专门找你的麻烦,虽然这并不能给他们带来任何好处,但这些人总喜欢为难你。
我所在的这工地上就有一个城北的长毛小子,仗着个头比我高,块头比我大,在工地待的时间比我长而对我指手画脚。虽然他也是小工,但他总是支使我干这干那,好像他是我的大工似的。我只想挣学费,不想惹事,也不想跟谁争高下,所以对他一再忍让。这可能让他有了错觉,以为我怕他,就更加肆无忌惮地拿捏我。
一天上午,我刚和完泥灰,正准备坐下喝口水。他站在一堆砖头旁,叼着一根廉价的香烟,斜着眼,仰着下巴对我说:“哎,小家伙,过来!把这些砖头运到西边!”我没搭理他,自顾自地喝水。这时候两个大工也从架子上跳下来休息,他似乎觉得丢了面子,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起来。我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把水瓢一扔,腾地跳起来,指着他骂道:“小兔崽子,你是不是想打架?”他先是一怔,显然没料到矮小又沉默的我居然敢挑衅他,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咧着嘴冲我嚷道:“来来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工地上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围过来看热闹。打架在工地太常见了,工人们巴不得打起来呢,当然不会有人劝阻。长毛气势汹汹地朝我扑过来,我扬起一把沙子,迷住了他的眼,接着一个下勾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他瘦削的下巴上。他显然低估了我的力量和勇气,被我这一拳迎击直接撂倒在地。我没有停手,对着他的胸膛和肚子一阵猛踹。把我最近的疲劳、心酸和无处安放的青春怒火,一股脑地在他身上都发泄出来。长毛的同乡准备上来帮忙,我小叔和同村的几个大工拎着瓦刀指着他们:“都他妈的别动,单挑就单挑!”其实,我知道,如果倒下的是我,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冲上来的。
长毛终于开始求饶,工头叼着阿诗玛烟慢吞吞地走过来,冷冷地说:“小家伙,别打了,跟我走。”语气里是不容置辩的威严。

我这时才意识到闯祸了,看来我的工钱是要打水漂了。我一下子就后悔了:我的学费怕是又没了着落。
我脑子一片空白,跟着工头穿过几条小巷子,到了一户红铁门的院子前。“进来吧。”依然是冷冷的语调。我站在铁门前不肯进去,横下心来:要我赔医药费是一分也没有,要扣工钱就随他去吧!
工头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把一根点着的阿诗玛烟递给我,我接过来猛抽一口,立马被呛得剧烈地咳嗽起来。他笑起来,一把把我拽进了铁门,他的手像老虎钳一样有力。
工头并没有扣我的工资,他拍着我的肩膀说:“小家伙,好样的!记住,有人欺负你时,不要怕,揍他狗日的再说!”依然是冷冰冰的语调,但我分明看到他嘴角有了一丝笑意,我不再那么拘束了。
中午,他留我在家里吃饭。我第一次吃到了冰箱里的西瓜,第一次吃到了电饭锅做的米饭,虽然很好吃,但我忍着不多吃,我不能让他看不起我。吃完饭,我第一次看了彩色电视,放的是《大刀王五》。谭嗣同的台词“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让我热血沸腾。多年以后,我读到谭嗣同的另两句诗“河流大野犹嫌束,山入潼关不解平”时,内心涌起无法言传的豪壮,当年中午看的电视的场景又清晰地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那个暑假,除去阴雨天,我一共干了22.5天,一天7块5,一共该168块7毛5。结工资时,工头把我带到他家,给了我205块。我说给多了,他冷冷地说:“一天9块,一共202块5。多的2块5,你去吃一点豆汁煎包吧。”我想再说什么,他头也不抬地喊道:“下一个。”
我走出工头家,霞光染红了西边的天空,把我瘦小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我攥着有生以来赚到的最多的一笔钱,路过公安局旁边的小吃街时,终于没舍得买一碗豆汁喝,却转头在邮局旁边的书店买了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定价是3块7毛钱。当我读到朱赫来教保尔跟人打架的场景时,我又想起了在工地上跟长毛动手的场面,又想起工头那冷冷的语调和呛人的阿诗玛烟的味道,让我无限感慨。

作者简介:
王伟涛,安徽省蒙城县鲲鹏中学语文教师。曾获“安徽省班主任基本功大赛二等奖”“亳州市班主任基本功大赛一等奖”,多次获得“蒙城县优秀班主任”。喜欢阅读,喜欢运动,热爱文学,擅长散文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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