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闲

　　清晨六点，先是被来电惊醒，随后被闹钟唤醒。挣扎许久，在二十分钟后起床。两个孩子睡的正香，我轻手轻脚来到阳台上，打开电脑，准备把昨天领导布置的任务赶出来。程端礼说：“劳于读书，逸于作文。”深以为然，再研究、圈画一遍通知要求，明确核心要义，胸有丘壑，方敢落笔。

　　八点，起身，拾掇出一顿简单的早餐，之后，三人各据一方，各做各的事。耳畔，声声唤，有要签字的，有让讲题的，我自岿然不动：“都先放那，先完成别的作业。我也没有分身术，最后统一弄。”

　　如老僧入定般坐了个把小时，效率尚可。电子稿转发给领导，等待回复的间隙，洗漱碗筷、烧水、电联，领导旨意也到了，大功告成，心中石头落地。正式宣布：“剩下的一科作业带上，咱们下乡去看你爸爸。”俩娃雀跃之势不提。

　　接上老友阿飞一家，换三哥这位资深专家驾驶，一小时即到目的地。言笑晏晏享受美食之后，下乡工作的继续坚守，探亲的我们原路返回。

　　没了赶场的慌张，又是我这样的女司机开车，回程的路自然很慢，只觉山花烂漫，满目青绿，分外养眼。阿飞不停惊呼：“看，那葛花长多旺！”三哥眼皮都不抬：“跟没见过花儿似的，要不把你放这儿摘花儿，我们先走？”我心里暗笑，果然鱼儿钓到手，就不喂食了，三哥再不愿博美人一笑。

　　车沿山路缓缓而上，停在星空瓦房。迎面是姹紫嫣红的小院，与几年前荒山乱石的情景大不一样，三个孩子撒着欢往前跑，“妈妈，我们去那个最高的玻璃屋了。”“去吧去吧，抓紧护栏，别着急。”阿飞紧跟过去，想想回程的一个小时车程，我说：“我不敢把自己累趴下，你带娃们吧。”一大三小很快占领了制高点，原准备拍照，只有二宝配合，二壮借“恐高”婉拒，大宝直接把帽子戴上搞怪。罢罢罢，玩乐是此行的终极目的。收起手机，随意走走，看花，看水，看木刻，看石雕，甚好。

　　嗅了蔷薇，赏了游鱼，站到门外平台上，发现有台阶顺山势而下，是曲径通幽吗，通向何处？好奇心驱使我和阿飞、三个娃娃缓步向前。温煦的阳光下，青草味，刺玫香，松柏的气息，还有，几个宝贝接腔：“还有羊粪味，哈哈哈……”诗情画意都被三个小坏蛋破坏了。“咩咩……”哪里的小羊叫的如此软糯？对面山坡上，一只白色间杂黄褐色的小羊羔正站在一块儿突起的石头上，不住声地叫唤。萌萌的羊羔，萌萌的叫声，成功激起了三个娃的表现欲。于是，大的，小的，一个个都装起了“羊娃娃”，“咩咩”声此呼彼应、隔山相和、真假掺半、不绝于耳。或许孩子们的叫声太吵，严重影响到小羊羔的情绪，它的叫声里明显多了委屈、撒娇的意味。我笑骂：“别叫了，你们把小羊都气哭了。”“哈哈哈……”原来笑声也可以有“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声势。

　　拾级而下，一边感慨在这陡坡上修建石阶的不易，一边细数路边花草，引着孩子们认识地黄、紫花地丁、油桐、刺棘芽，慢慢说药性、作用。听了一会儿，孩子们终究有点不耐，争先恐后地往前跑，要去探险，丝毫不理会我的叮嘱。

　　好吧好吧，就让你们彻底放松吧。

　　不过几分钟时间，前面传来“啊”的一声尖叫，是二壮！摔倒了吗？“啊！”大宝二宝的尖叫一声比一声凄厉，还传来“咚咚咚”的急促脚步声。看来是遇到蛇了，我反倒不再惊慌，扬声问道：“咋了，有啥危险？”

　　“妈妈，蛇！”二宝平日的顽皮荡然无存。

　　“有多长？”

　　“跟筷子一样，看这俩小不点吓的呀。”大宝说的无比豪迈，却被无情反驳。

　　“吹吧你，刚才比我们都跑得快！”二宝反唇相讥。

　　“你想想，你们都跑，我不得配合一下？!”

　　“好了，不争论了，你们还往前去不？”

　　“还去还去，谁不去谁是胆小鬼。”

　　于是，继续向前，脚下的石阶愈发凹凸，有些地方的小坑洼里积着雨水，显然是山高林茂，阳光不易晒到的缘故。举目望，蜿蜒的石阶一直延伸到谷底，尽头约莫就是那浩瀚丹江水了。荒野探秘固然美妙，可作为一个老母亲，我更操心的是保证安全、不赶夜路。和孩子们商量后，我们决定停止前进，回平台去。

　　午后的风儿悠悠，春日的阳光柔柔，耳畔依稀有鸟儿争鸣，牵绊住我们的脚步。三个孩子玩他们自己的，我和阿飞席地而坐，目光一起投向连绵的远山，一时无话。

　　此时此刻，脉脉即是千言万语。我不问她送走公公的疲惫，不问她即将高考的大宝状况如何，也不诉平日工作、生活的奔波之苦，思虑之辛。单单坐着，极好。

　　这样静谧的午后时光，于她，于我，皆是难得。在生活的道路上跌跌撞撞已久，久到我回忆中鲜少这样的场景。

　　思绪仿佛回到大宝三个月时的那个春日。那时，孩子爸爸忙着参加移民帮扶工作，孩子奶奶醉心于信教，常常只有我一个人陪伴那不谙世事的婴孩。某个周五下午三四点，他突然提前回来，我惊喜地和他一起推大宝去广场晒太阳，路上买了草莓，那酸酸甜甜的滋味让人至今回味仍口齿生津。

　　时间的长镜头再往回拉，我能记得二十多年前的那个春日。刚参加过一场考试，我约阿飞一起去校外的田野里散步。夕阳斜晖下，内乡西岗的旷野里，两个女孩爬上了离地近十米的高架饮水桥，却怎么也下不来。那一番惊吓、周折，在今日看来不值一提——千帆过尽，年轻时候的一次野游早已云淡风清。

　　为什么在这恬淡时光想起往日种种？我大约是真的老了，所以沉溺于回忆。

　　更或者是因为感慨。疫情之后，经济尚未复苏，我无比珍惜自己的工作，尽管它只够温饱，却值得我全情投入；人至中年，工作、家人、亲友、俗事，桩桩件件都是我甜蜜的负担；田园牧歌式生活，纯属理想，我们还要在人世的夹缝里日复一日穿梭。所以，偶得的浮生半日闲，格外弥足珍贵。

　　二十四节气中，清明是特别的存在。古书《岁时百问》称，“万物生长此时，皆清洁而明净。”桐花紫，杨柳青；气清景明，春深似海，等你来探。

　　今日清明，我携老友、稚儿，已阅尽春色无边。

　　作者简介：

　　王艳婷，河南省淅川县第一小学语文教师。向往的生活：携书卷与爱上路，踏花归去，马蹄依旧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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