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胡同口儿。

　　“我不和你在一起，我想回家找妈妈……”小女孩儿一边哭，一边尽力地把身子往后倾，急于挣脱中年男子的怀抱。

　　“知道！我知道！但妈妈要在家里照看小妹妹呀，我来陪你玩儿……”蹲下身，中年男子满眼怜爱地看着小女孩，然后用衣襟轻轻地擦拭她满脸的泪水。

　　“我不要小妹妹，我不想和你玩儿，我讨厌你……”说着，小女孩儿伸手往中年男子的肩膀就是一拳。

　　或许是小女孩出拳的力度较大，或许是中年男子毫无防备，他一个趔趄险些就蹲在了地上。

　　“好了乖！不哭了哈！我现在带你去草地上编花环好不好？”正正身子，中年男子起身把小女孩抱起来放在一旁的平板车上。

　　“我不想戴花环，也不想坐车，我想回家，想找妈妈……呜呜……”“为什么要有妹妹啊……”小女孩儿还在哭诉。

　　“有妹妹是为了多一个人爱你啊！好了！不哭了！咱现在就去草地上编花环去……”架起车辕，中年男子拉着小女孩儿向村头边的草地上走去。

二

　　村子口儿。

　　“人家都会讲可好听可好听的故事，可你一次都没给我讲呢？”躺在平板车上，看着上空飘过的、如柳絮般的云朵，小女孩儿嘟着嘴对正在田地里拔草的中年男子说。

　　“哦！讲故事啊！这个，我确实不会！”中年男子边说边继续着手里的农活，只是被拔过杂草的庄稼苗儿，有点儿参差不齐。

　　“你就只会干活儿吧，连个故事都不会讲……女孩儿的话儿里明显带着不满和怨气。

　　“嗯！那还不是因为小时候家里穷上不起学吗？所以到你这儿啊，不管多穷、多难，都得供你上学！”中年男子拔草的速度开始加快。

　　“上学就能知道好多好多的故事吗？”小女孩的目光由天空中变幻莫测的云朵转向拔草的中年男子身上。

　　“是啊！好好上学还可以自己写故事哩！走吧，天快黑了！我拉你回家看书去！”说着，中年男子走出地头儿，把平板车的拉绳往肩膀上一挎，拉起小女孩儿就回家了。

　　“好好上学就可以不用拔草了吗？”躺在晃晃悠悠的平板车上，小女孩儿自言自语……图片

三

　　学校门口儿。

　　“这都到学校了， 一路上你咋一句话也没说嘞？”

　　“我……我不想上学……” 看着校门口来来往往的同学，小女孩儿把头埋向了膝盖间。

　　“啥？不想上学？为啥不想上学嘞？”用毛巾擦了擦浸到眼角的汗水，中年男子急切地问。

　　“为啥不想上学？你不知道啊？每次上学都让我坐这破……”

　　“哦！这车哦！是有点破了……”  看着被打磨得光溜溜地车轱辘，中年男子陡然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光车子破哦！你的衣服也破，还脏！你不要送我到学校了，我自己去！”说着，小女孩儿一骨碌从平板车上跳下来，头也不回地进了学校门儿。

　　看着小女孩儿越来远的背影，中年男子脸上堆满了落寞、无措。

四

　　集市半道儿。

　　“和你去集市上我干什么呢？”迎着路两边树荫里透出的、斑斑驳驳的阳光，小女孩儿问。

　　“你现在是个能识字，会算数的人了！待会儿到集市上啊，我来称重卖盐巴，你帮着算账！” 回头看看坐在车帮上的小女孩儿，笑容开始在中年男子汗津津的脸上堆积。

　　“帮着算账？咋个算法 ？” 看着装载的、满满一车厢盐巴，小女孩儿有点不明就里。

　　“你看啊！待会儿我们把摊儿摆上后，就有人来买盐巴了。假如盐巴一毛七分钱一斤，顾客买三斤盐巴需要多少钱呢？”

　　“一斤盐巴一毛七分钱，三斤盐巴五毛一分钱！” 小女话的声音干脆、爽朗！

　　“那要是顾客买三斤盐巴给一块钱，还剩多少钱呢？”

　　“三斤盐巴五毛一分钱，一元减去五毛一分，应找顾客四毛九分钱！”

　　“这上几年学就是不一样哈！平板车上坐稳了！待会儿盐巴卖掉就给你买糖果吃！”

五

　　电话亭旁。

　　“家里一切都好吧？妈妈的身体还健康吧？”一拨通电话，女孩儿急切地向电话那端询问。

　　“嗯嗯！放心吧！你妈妈身体可好啦！能吃能睡的！家里也都很好！”电话这头，男子一脸的欢喜。

　　“嗯，只要没啥事儿就行！”

　　“有时间了多给家里打打电话啊，多回家看看你妈妈……”

　　“嗯！我知道，那我这去上课啦，下次再给你们打！”不等这边回话，小女孩放下话筒就走出了电话亭。

　　握着话筒，男子嘴边的“还有我”和准备了一肚子没有说出口的话，都被耳边“嘟……嘟……”的忙音给淹没了。

六

　　田间地头儿。

　　“打我记事儿那天起，我就不喜欢你……”捋捋额前被风吹乱的头发，女孩儿说。

　　“记得那天，你不顾及我的哭喊，硬是把我带出家门。你说我有了小妹妹，就不该再黏着妈妈了。但在我心里，分明就是你不让我和妈妈在一起啊……”看着远处一排排高耸的树木，女孩儿陷入了沉思。

　　“上学后，我有了虚荣心。尤其是看到班里同学都是家长骑摩托车或开汽车送上学时，我心里就如针扎一般得难受。我嫌你！我气你！我找你闹，我说你无能，我讲你没出息……”盯着田地边来来往往的车辆，女孩儿眼睛里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白纱。

　　“长大以后，因上学的地方离家远，所以你我相处的时间越发稀少。每次往家里打电话，我也很少提及你……”眼泪，开始从女孩儿的眼角边滑落下来。

　　“那时的我是年幼无知，不能设身处地的为你着想，但这也不是你骗我的原因吧？”擤了一下即将流落到嘴唇边的涕泪，女孩继续说道。

　　“你总说妈妈很好、家里一切都很好！但事实呢？你不告诉我实情也就算了，还让妈妈也瞒着我……”女孩儿哽咽了。

　　“我知道你的期许，所以会好好读书的……等以后有孩子了也会让她读很多很多书的……”

　　揉了揉溢满泪水的双眼，女孩儿照着那谷堆黄土长长地跪了下去：“我的未来还有很多的美好和期许， 只是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你更好的爸爸了啊……爸爸 ！”

　　“啁啾”！“呼呼”……

　　空旷的田野间除了上空盘旋着的鸟鸣与风声，仅有一坟、一人。

　　作者简介：

　　王超飞，河南省长垣市行知学校副校长，小学校长。长垣市骨干教师，长垣市教育教学先进工作者，长垣市学科带头人，长垣市作家协会会员，第一届“长垣青年五四奖章”获得者。钟情于教育事业，热爱生活，喜欢音乐，喜好读书，习惯独处。安静的时候，静若止水、冷敛而深沉；闲暇之余，乐于写写文字，在字里行间梳理自己或喜或悲的情绪和情感！有作品入选《师墨飘香》《师兴旷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