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窗外的鸟鸣稠密了起来。三月又至，春天回来了。

　　春天来临，窗外仿佛随时都会响起春水的律动，每一个车轱辘上都缠着春风的哨声，随时等待唤醒翩飞的衣角，去追逐树梢时隐时现的鸟鸣。

　　我常会想起读初中时学校组织的那次春游，地点是学校后方十几里，幽居猴山深处的“法海禅寺”。一路上古木参天流水潺潺，大家说说笑笑就在山间小路上走了半天终于接近目的地。顺着崖边一脚宽的窄道我们猫身经过千佛洞万佛洞。沿崖而上，来到寺院禅房，光线昏暗烟火袅袅，每一尊披着红布的神佛都透露着威严。我们只是在各个大殿间来回走走看看，虔诚跪拜的几乎没有。烧香拜佛祝祷福运对于幼稚的我们来说还过于虚无，倒是禅院后面的千年银杏树，遮日蔽目的竹林，甘冽清澈的八棱泉更能带给我们最直接的快乐。

　　几个女生手拉手合抱起银杏树干后仰望头顶巨大的树冠惊叹它的葱郁与古老。有的同学会悄悄掏出早有预备工具在偷偷在竹子上刻字。据说总有人在多年后又回到那里去寻找被自己留下印记的那棵翠竹，能找到的自然会欣喜感怀一番，而没找到的，只能对着遭遇大片砍伐后急剧缩小的竹林摇头惋惜。

　　小小的八棱泉边围的人是最多的。生活宽裕的学生会掏出一枚硬币在众人期待又羡慕的眼神中投向泉水，那硬币旋转飘悠似一片树叶缓缓落入水底，再看水底清亮的沙石上许多硬币早层层叠叠挤在一起。也有调皮的学生互相怂恿着要下泉去捞硬币，但都是说说而已，从老一辈人口口相传中我们在潜意识里都认为这泉是有神力的，它虽处深山，却冬暖夏凉终年潺潺，凡身肉体贸然跳下去是不敬的。不过，坐在八棱泉流经的水渠边是可以的，刚刚跑得干流浃背，在水中洗洗手，然后轻轻荡开漂在水面上的草叶，掬起一捧清水下肚，那滋润甘甜无与伦比。

　　每一个春天来临时，欣喜中总难免有一种遗憾——除了春风春阳拂面而过时真切的温暖，春天是遥远的。上下班途中匆忙遇到藏于转角处的一簇红一抹粉，总会默默用目光抚弄一遍又一遍。

　　记得那时在荆紫关一小任教，春天的下午，我们几个六年级语文教师相约利用作文课时间，带着几个班的学生排着队唱着歌穿过明清一条街，顺着狭窄陡峭的台阶登上电视转播台所在的山顶。一棵棵桃树依着山顶的坡度优美翻滚出出一片粉色的波涛，树下，金黄的油菜花作衬，恰似一张色彩亮丽的油画。我们在空地上做唱歌游戏，稚嫩的笑脸比树上的桃花更醉人。时隔多年，每每翻起那时的照片，浓浓的春意还会弥漫心头。这个春天，那些曾经一起看过桃花的同事和学生们都在何处欣赏着怎么样的风景？

　　前些年，我曾挤在时间的夹缝里去洛阳看春天的牡丹，匆匆去来；曾跟着文友采风的队伍游走丹江河畔；也在周末的半天里带着孩子在河堤上放飞喜悦的风筝或登上牛尾山顶采一朵蒲公英花插在鬓边。每每迎着柔柔的春风，总不免感叹，什么时候才可以实现时间自由，尽情走进那些锦绣在天南海北的春景图中。

　　前天下午，我赶在落日余辉尚耀眼时走进妈妈在屋后荒地开辟的小菜园。碧绿的豌豆顶着弯曲的发丝，淡紫色的花朵像瞪大的眼睛眨呀眨。生菜们刚刚露出胖乎乎的脸蛋，鼓着腮帮子，紧攥着拳头，好奇地打量这个新世界。蒜苗们昂首挺立着粗壮的身躯，列队迎接我的检阅。我左看看右看看，这脆生生的鲜活的面孔让我不忍下手。还是让它们在春天里多微笑一些时候吧。

　　离开小菜园，我忽然特别想去田埂上走一走。像小时候一样，牵一头小牛，看它洁白的牙齿咯铮咯铮把小草一块块齐整整的裁净，那有节律的咀嚼声就是一曲安静的牧歌。轻牵缰绳，可以躺着可以坐着，柔软的小草就是绒毯，侧过身，就可以进入一群蚂蚁的微小世界里。再一转头，又步入一只蜗牛的慢时空里。草是自由的，风是自由的，云是自由的，眼睛也是自由的。

　　这样想着，我走进了小区。一棵高大的春梅孤独地站在公共休闲区的花坛里，红色的花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过了期，树下红色的花瓣散落一地。它又将零落成泥，而我还没来得及好好围着它转上几圈。

　　回到家，我不得不把春天暂时留在门外。走到阳台去关窗时，目光扫过花架，盆景枝头冒出了几颗幼芽，像是没睡醒的眼睛，努力睁着却又睁不开。呵，春天的小手哦，柔软的小手，神奇的小手已经无处不在了。

　　四季轮回，不曾停歇，哪一季才是地球上所有时间的开端？我不知道地理学家们通过研究是否已经有了定论，估计大多数人和我一样是无法说清的。但这不影响人们把春天排在四季第一位这个共识的形成。对于二月出生的我，我的生命的开端，的的确确始于春天，加上父母在我的名字里加了一个“春”字，这就仿佛时刻在提醒我，春天在我的命运之初已经留下了葱茏的底色。

　　春天来了！那么多的回忆与牵挂，那么多的新生和期待也从春天走来了。

　　作者简介：

　　魏建春，河南省淅川县福森志远学校小学部语文教师。在文字里记录、感悟生活，偶有诗歌小小说等发表于网刊和报端。有作品入选《师兴旷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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